茅台镇造富神话不再，仁怀600多家酒企因环保问题关停

“酒都”茅台镇被赤水河从中间一分为二。由赤水河水源酝酿出来的白酒，让茅台镇这个常住人口仅4.6万、占地面积不到200平方公里的贵州小镇，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喧闹的状态。

然而，这条美酒河近两年来却因环境生态等问题，一直被相关部门关注。

今年3月18日，中央第二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指出，赤水河干流水质总体稳定，但部分流域、区域生态环境问题还比较突出。其中，赤水河流经遵义市茅台镇的11条支流中，有4条水质为劣V类。同时，赤水河流域白酒企业违法建设、破坏生态问题时有发生，对流域生态环境造成威胁。

早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茅台镇所在的仁怀市就通过关停部分小散弱酒企、要求酒企投资升级环保设施等措施，对当地生态环境进行保护。同时，当地政府还逐步清退不合规酒企，并推动企业的兼并重组。

5月9日，贵州仁怀市人民政府发布消息称，仁怀已清理整治退出、关停白酒企业（作坊）622家，已签订退出协议304家，填埋窖池261家2977口，完成“四改”企业799家，验收合格728家。同时，将规模不达标企业纳入兼并整合对象，已完成兼并整合51家。

在过去，茅台镇酱酒产业高速发展，投资客和厂商颇为活跃。即使是籍籍无名的小型酱酒企业，都会有资本选择收购赌一把。

现如今，环境变了。去年以来，相关部门对资本“围猎酱酒”的态度开始变得谨慎，郎酒、国台酒业的IPO申请相继被否。而在环保整治潮下，一些中小酒企还在为花钱整改工厂以求通过环保审核而发愁，甚至有经营者已经选择“躺平”，等待被并购的命运。

环境整治风暴下，有人挣扎复工，有人“躺平”

近年来，酱酒热袭卷白酒赛道。巨大的造富效应下，资本纷纷入场。然而，各类酒企大量出现，也给仁怀市以及茅台镇带来了负面效应——不少白酒厂家并未获得生产许可证、营业执照等资质，基酒的品质无法得到保证。同时，部分酒企超标排污，茅台镇的生态环境受到影响。

去年7月，贵州省生态环境厅就曾在官网上点名了几家企业，其中包括仁怀市文洋酒业有限公司冷却水直排，水质发黑；酒城酒业冷却水管网布局杂乱，设置外排管道；金茅古酒厂冷却水收集池废水外溢等。

自去年9月收到整改通知后，张开勇在茅台镇的酒厂就开始停产整改。经过一个多月时间，酒厂整改到位，并在同年11月通过了当地相关部门的验收，年底开始重新投产。

“整个窖池底部都要用不锈钢密封，不让酒糟和地面有任何接触，另外要在酒厂内实行雨污分流，现在污水排放量相比以前有了明显的下降。”张开勇对时代财经说。

虽然历尽周折，但张开勇的酒厂也算是顺利重新开工。而在离他不远的茅台镇青草坝村，一些酒企则面临着被直接关停的命运。

一位小酒坊老板刘勇告诉时代财经，按照当地官方要求，如果酒坊的环保改造不达标，就会被关停。即使后续改造达标，但年产量不足2000吨，也可能要被并购和转让。

“如果年产量2000吨，就要有200多个窖池，再加上排污设施，成本实在太高了。”刘勇告诉时代财经，如果当地能推动并购，有大酒企收购，他也就索性“躺平”了，等待最终的结果。此外，他还在等待后续的补偿方案，“如果酒坊被要求搬迁或者关停，政府应该会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但还未明确具体的金额”。

土地越来越贵，地价一年接近翻倍

除了环境整治的因素外，土地价格上涨也对茅台镇不少酒企的扩产、投资造成影响。

一直以来，茅台镇作为茅台酒的产地，都是这个神秘白酒故事的重要一部分。2001年，经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审查，茅台酒被批准为国家保护的“原产地域产品”。贵州茅台（600519.SH）2001年上市时，也曾在招股书中如此陈述：经过异地实验,只有在公司所处茅台镇独有的生态环境中(包括微生物、地质、水源、气候、温度、湿度等因素)才能生产出茅台酒。

对于所有在茅台镇的淘金客来说，土地是最为刚性的限制。中国人民银行遵义市中心支行曾测算，在土地资源方面，茅台酒新增1万吨生产规模，需用地4000亩，其他酱香型白酒新增1万吨生产规模需用地2000～3000亩。

茅台镇寸土寸金，地皮要尽量留给酒厂，再考虑到环境保护等因素，茅台镇土地资源的价值与日俱增。而大规模的资本涌入和酒企的扩产扩建，无疑加重了当地生态环境的压力和酒行业发展的矛盾。

如今想在茅台镇找到一块完整的地块投建酱酒基地并不容易，因为这里的土地已经越来越贵。

据遵义市公共资源交易平台消息，2021年7月，贵州茅台镇汉圣酒业有限公司以798万元的价格竞得位于茅台镇椿树村的一块工业工地，面积为1.27万平方米，单价约为622元/平方米。贵州国台酒业股份有限公司竞得位于茅台镇观音寺社区的一块工业用地，成交价223万元，面积为3714平方米，单价约为600元/平方米。

而在2020年7月，贵州茅台在茅台镇国酒社区竞得约27万平方米的土地，总成交价为7986万元，均价为295元/平方米。2020年5月-7月，贵州国台酒业股份有限公司、贵州国台酒庄有限公司在茅台镇荣昌坝村共竞得24万平方米地块，总成交价为7573万元，均价为315元/平方米。

一年时间，茅台镇的土地价格接近翻倍。张开勇也对时代财经表示，茅台镇的土地，10年前是四、五万元一亩，现在则要三、四十万元。在贵州茅台已经占据了茅台镇绝大多数土地资源后，后来淘金者的空间会越来越小。

如今当地政府对于环保的高要求，也加剧了新老酒企的经营压力。酒业营销专家肖竹青告诉时代财经，尽管仁怀市政府和茅台镇政府对于白酒生产许可证的审批正在逐步放开，但考虑到环境保护等因素，审批依然很严格，酒企拿地和扩产难度加大。

“只有规模化的酒厂才有能力进行完整的污水处理工作，之后他们才可以去申请茅台镇的生产许可证，这种门槛很高，条件很苛刻。”肖竹青说。

酱酒热降温，但仍有资本跃跃欲试

上游产地进行整顿，曾经对酱酒趋之若鹜的资本也开始回归理性。

2021年7月，监管层召开座谈会，主要针对资本“围猎”酱酒，以及茅台酒价过高等问题进行了讨论；10月，众兴菌业（002772.SZ）、吉宏股份（002803.SZ）同时宣布停止收购茅台镇酒企；2022年4月，一直在谋求成为“酱酒第二股”、与贵州茅台同处赤水河流域的酒企郎酒和国台酒业，其IPO申请也被终止。

肖竹青告诉时代财经，最近郎酒和国台酒业申请上市，被证监会严格审查，最后都撤回了申报材料。那些想将白酒作为资本市场运作工具的投机商，在资本市场获利的概率已经越来越小。

“外面人对于茅台镇的态度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作为一名在茅台镇的卖酒人，李庆宏一直关注着当地的市场动向。他对时代财经表示，之前凡是有一点品牌度和知名度的酒企，一直处于待价而沽的状态。“数一数有多少酒窖，储存了多少基酒，就有人会给出价格。”

尽管酱酒热已经降温，但仍有资本在尝试进入茅台镇。

据媒体报道，今年3月，复星系在与夜郎古酒业洽谈收购，“已进入尽调阶段”。据公开资料，夜郎古酒主体为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夜郎古酒业股份有限公司，创办于1997年，有酱香、浓香型白酒生产基地。2021年，夜郎古实现销售额10亿元。

近日，也有投资者发现，上市公司怡亚通（002183.SZ）控股了茅台镇酒企大唐酒业。在去年，怡亚通还与大唐酒业共同推出酱酒产品“大唐秘造”。

李庆宏对时代财经透露，最近有一家上市公司希望能在茅台镇收购一家酒厂，资产在5亿元左右，计划在收购后进行重组整合，然后在主板上市。

“业外资本想去茅台镇投资的还是有很多。”肖竹青也告诉时代财经，部分资本因为长期看好产业，仍在布局酱酒，“只是目前再去涉足酱酒的都是产业投资大佬，投机分子基本上已经被边缘化了”。

“未来只有那些具有工匠精神、有时间和资金成本的大机构才能在酱酒潮中活下来，投机分子都会被拍在沙滩上。”肖竹青对时代财经说。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刘勇、李庆宏均为化名）